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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諸公登慈恩寺塔〉


高標跨蒼穹,烈風無時休。自非曠士懷,登茲翻百憂。
「方知象教力,足可追冥搜。」仰穿龍蛇窟,始出枝撐幽。
七星在北戶,河漢聲西流。羲和鞭白日,少昊行清秋。
秦山忽破碎,涇渭不可求。俯視但一氣,焉能辨皇州?
迴首叫虞舜,蒼梧雲正愁。惜哉瑤池飲,日晏崑崙邱。
黃鵠去不息,哀鳴何所投。君看隨陽雁,各有稻粱謀。


慈恩寺塔,又名大雁塔,位于西安城東南八里處。詩題為「同諸公」登慈恩寺塔,
諸公之名乃為儲光羲、岑參、高適、薛據。也許杜甫並沒有真的與幾位詩人一同登塔,
而只是見到詩人們在塔壁上的題詩,自己也做詩一首和之。
塔共六級,高三百尺,是當時的高塔;自古登高為消憂,登高遂成一詩中原質。
然而杜甫所背負的沉重時代感與身世飄零感,讓他一點也無法從中解除憂傷,反而是越加的憂愁。



詩句章法共分四段,以景寓情,寄託感懷。「高標跨蒼穹」以下四句為第一段,乃全詩引言,
以仰視所見之高標、登上塔頂所感受之烈風,強調塔之高聳。
登樓消憂為古來共法,王粲〈登樓賦〉:「登茲樓以四望兮,聊暇日以消憂」。
杜甫此處用一句「自非曠士懷」來說明自己為何「登茲翻百憂」,翻用其語,登高反而引發愁緒。



秋季接近黃昏時,杜甫登樓,踏著屈曲的階梯而上,塔間陰暗彎曲如龍蛇之窟,
至塔頂才豁然開朗;日神羲和駕著六龍而去,天色漸黑。因為塔非常高聳,
仰望夜空,北斗七星就在北方不遠處,向西望去,彷彿能聽見河漢川流之聲。




次段「方知象教力,足可追冥搜」是一結論語氣,是詩人的感想,採用倒裝的手法,
應該置於段落之末。以下至「俯視但一氣,焉能辨皇州」共十句,是寫景之筆。
「羲和鞭白日,少昊行清秋」點出季節與時間。羲和是日神,駕六龍御日;
少昊是秋帝,代表秋日。杜甫登樓的時間是秋季的黃昏,故詩中時間該是倒裝,先晝後夜。




接著補充晝景所見。秦山即終南諸山,登高向南方望之,則大小錯雜如破碎狀;
涇渭本亦清一濁,分明可見,但向南方遠望則不見二者之分,俯視眼下景致,
想要尋找長安,也是模糊一片,不知其位。




此處雖處處寫景,然無處不含言外之意,這時詩句成為符碼,
需進一步探討詩句中更進一層的意義。秦山破碎,暗示著杜甫的憂慮,國家將亂,國土即將破碎。
何以如此?因為朝中賢臣與小人混雜不清,國君無從分辨,造成小人得志。
涇渭水一清一濁,正好象徵著君子與小人,直指朝廷的用人不當;
杜甫雖然亟欲面見聖上以勸諫,卻也有「浮雲蔽白日」之感,皇帝被小人遮蔽了耳目,
自己無法得到重視。故說「焉能辨皇州」,實在是因為「俯視但一氣」,
小人眾多、國君無道的緣故。





這時再看「方知象教力」二句,便可知這兩句做為總結之意。象教力即是以形象聯想教人。
力指作用。此塔的形象教化乃是追冥搜─充分的尋幽訪勝,只有在如此的高塔,
才能有如此體會,呼應塔之高、亦說出憂何在。




末段四節共八句,每一小結即是一種憂愁,亦皆是言外之意。
分別是感昔、傷今、哀己、責人之憂。「迴首叫虞舜,蒼梧雲正愁」,唐代開國之祖李淵、李世民,
將聖朝基業推向高峰,故唐人習慣以堯舜代稱之。舜葬身於蒼梧湘水,
杜甫正見蒼梧一片愁雲慘霧,是其比興。太宗昭陵於長安西北,
杜甫由東南望向西北,呼喚先君,緬懷過去盛世。




「惜哉瑤池飲,日晏崑崙邱」唐人喜用西王母比楊貴妃,以周穆王比唐玄宗。
而瑤池則借比華清池。杜甫向東南望,見華清池,痛心國君的荒淫;
日落崑崙山而入咸池,象徵國運的衰微。「黃鵠去不息,哀鳴何所投」,
這兩句是透過實景以寫出象徵意義,《韓詩外傳》:「田饒謂魯哀公曰:臣將去君,黃鵠舉矣。」
從中引出自己身世之飄零感,君子去位而不得志;
「君看隨陽雁,各有稻粱謀」兩句則是批評在朝為官的小人,依附國君,逢迎拍馬,
追逐自己的利祿;雖只是寫景之句,然言外之意表露無遺。




君看,諸公們。杜甫在末句提醒著詩人們,現在朝廷小人眾多,聖王不再,
國君無道,朝中君子一個個的被逼走,國家日益走向危途。一樣的登高望遠,
由岑參、高適的詩中,雖一樣地不得志、不受重用,卻總是看見了超脫之感,
心靈得到寄託;然而杜甫有強烈的儒家使命感,登高反而憂愁,
呼應了前句「自非曠士懷,登茲翻百憂」,杜甫與其他詩人不同的情懷,此處立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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