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想過要為了歷史責任或是更偉大的某種東西去探究些什麼,
於是它們往往就只是停滯在核心邊緣;
為了我自己而存在的符號.


面對著政治的巨大操控性讓我覺得相當不安,
是該慶幸我非出生於思想控制的時代,
過著安逸的生活不滿著生活的瑣碎事務;
我看見圍牆倒塌前那一幕像是真實的片斷歷史,
想起柳宗元的一句話恰好作了個中西對照,
但是我所在乎的只是在那歷史中的表情.
兩者似乎該是密不可分的噢.

















其實連你們的性行為細微的喘息聲我都瞭若指掌,
壁紙裡頭有著許許多多看不見的耳朵在聽著,
在另外一端的打字機老老實實的紀錄著英雄與伶人的私生活,
因為你們不能擁有自己的思想,
因為國家的思想才是你們所該擁有的思想.
而你們是被我們所注目的可疑份子,
抓住你們的小辮子將你們放進牢裡蹲一輩子,
是專長,也是工作,更是使命.


在課堂教學結束後離開教室,
走到餐廳領著跟大家一模一樣的餐點吃,
並沒有第二種選擇.
穿著相同的制服外套以筆直的身形踏著規律的步伐,
睜著大大的雙眼,習慣臉上並沒有多餘表情的表情.
現在我戴著耳機全神貫注的聆聽著足夠讓你們萬劫不復的證據,
一位男性劇作家,一位女性舞台劇演員,
多麼完美的搭配;
只是你們心中所存在的那個東西並沒有在我心中存在過.
應該說,沒有正眼直視過.



那個老人的自殺應該對英雄造成不小的精神打擊吧,
七年前被黨列入黑名單的導演,永遠無法再實現導戲的希望;
你應該懂得事實就是如此.




晚上値班結束後回到家中煮了點食物吃,
撥了通電話不久後門鈴響起,
金髮女郎來到家中脫掉上衣褲子以及內衣,
身材肥胖擁腫但只要求短暫的她的體溫以及舒服的性器觸感,
在冰冷龐大的制度中尋找一些渺小的自我;
我感到有些什麼在心中產生並且快速的成長,
好像是原本就擁有的卻至今才擁有,
很快的讓我感到應該要如此的而且感到快樂,
強烈的感到不足.
我感覺從思想底部的一些什麼正在改變,就像是一絲絲的水線逐漸匯成小溪似的,
慢慢的從堅固的岩壁中滲出,
所以讓我感覺需要陪伴感覺寂寞,
同時感覺到非得這樣不可.




究竟是什麼呢?




英雄彈奏獻給好人協奏曲,曲折的旋律中低音符像是捏著心臟似的感到低沉的悲痛,
讓面無表情的臉上掛著一絲淚痕,
專注的聆聽著,好像那是確實的發生在我身上的,
令人難過的事.
從他居處中所盜得的書中看見公文與供詞以外的藍天白雲,
讓我看見了密室以外的新景象暫時逃離了地下室硬生生的發霉空氣.



同時長在心中的那個東西已經足夠控制我的行為了,
也許這才是對的吧.
我感到疑惑.



部長的豪華轎車停在英雄家的樓下,
是該讓英雄知道實情了吧;
伶人衣衫不整的從車子裡頭出來,
邊整理衣服邊打開樓下大門上樓,
回到家中馬上褪去全身衣物不停的沖洗自己的身體,
充滿汗臭味及黏膩精液的美麗胴體.
淚水如果能像蓮蓬頭的話大概就是那種程度的傷心吧,
哪有辦法呢?足夠決定你要演什麼,
足夠決定誰擔任導演,
足夠決定是否能夠演出,
藝術不過是上層的玩物罷了.


忘不了的是台下的觀眾吧,
妳喜歡自己戲裡頭的樣子;很諷刺的那才是妳自己.
而現在妳變得不像自己,妳討厭自己戲外的樣子.


我到外頭的酒館喝了兩杯伏特加巧遇了妳,
點了杯白蘭地獨自坐在角落,
依照聽見的內容是要準備去見"部長老同學"的行程;
突然我產生篡改劇本的想法,
走向前去告訴妳我的看法,
讓妳相信妳所擁有的並且回到英雄的身邊,
好樣的,滿足了我的天真妄想.










一天天的作為看不見的耳朵,
分享著不為人知的反動者的私人生活,
好像自己就是其中之一似的,
我甚至想要更改他們的命運,以我的微薄能力;
不忍看見"我"的生活遭到破壞,
容忍了"慶祝東德建國四十年"的劇本被產生,
隱瞞了一切反動的證據,甚至是背叛了黨的思想,
將那臺鮮紅墨水的打字機埋藏於地底,
讓報導東德醜陋真相的匿名文章在西德的<明鏡>中被刊出.
因為背叛,嗅到了不信任的氣味.




伶人很快就因吸食禁藥被抓了,
事實上是部長大方提供的秘密,想要毀掉這不肯再屈服於他胯下的女人.
而那篇匿名文章的作者早就呼之欲出只是沒有證據罷了,
此刻可真是個好時機,
秘密警察馬上就到了英雄家中大舉搜查,
伶人為了藝術背叛了她的男友,
祇剩下沒透漏出那臺證據:打字機的正確藏匿處.
空氣中的肅殺之氣透過壁紙裡頭的耳朵紮實的壓迫我的心臟,
好像即將被揭開的真相帶著巨大的殺傷力,
山雨欲來風滿樓般強烈不安的徵兆,
"那群笨蛋就在打字機上頭走來走去阿"
打字機上頭的木製地板機乖機乖的響著,
無功而返,讓我跟著鬆了一口氣,
我好像無法置身事外般的為他們而著想了.




尷尬吧,最終由我來逼問打字機的下落,
伶人就坐在桌子一公尺的盡頭,
由我這知道解答的審問專家來問似乎不該知道的問題.
她說了,
準備進行第二次搜索.




下落不明的隔天早晨,
伶人像是若無其事的回到家中洗澡,
面對著英雄的質問充耳不聞(英雄打開樓下大門要上樓時我正好在大門旁邊,於是我躲在陰暗處不讓他發現),
沒多久秘密警察再度造訪,
刻意的尋找著那塊木板下的"東西",
他們兩人相望一眼,伶人似乎閃避著他的眼神匆忙的下樓離開,
打開木板的瞬間,伶人衝出街道的瞬間,
絕望的瞬間,卡車疾駛的瞬間,
眼前即將發生一幕的瞬間.




碰!



木板下頭只有一個大洞,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樓下只有一具穿著浴袍的女屍體,除此之外沒什麼値得注意.




此後我便被降階在地窖下頭拆了四年的信,
直到柏林圍牆倒塌的那個歷史性畫面在廣播中被強調的那個時刻我離開了.
兩年後我在做發報紙的工作,這倒是很適合一個作息規律的軍人,
英雄的聲勢比以往更旺,卻沒有發表任何新的作品.

現在你說什麼做什麼都隨便你了.

很好笑,可不是?
再兩年後我在接上的書局看見了一本有關於英雄的小說,
獻給好人的協奏曲,
那個好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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